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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三题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林诤 时间:2020-01-20

  (一)从此相信 

  我家旁边有所社区学校。日光下落,悦人的声音时常穿过腐朽的围墙,到达很远的地方。 
  天气阴沉,乌云像被撕扯的破布,笼罩天空。倾盆大雨泥泞了土地,填平了洼地,却没浇散人们的热情:音乐从二楼的小教室流出,锣鼓喧天,好不热闹。我总是莞尔一笑,并不相信这些老人们会有多么惊艳的作品。 
  一次我偶然路过,出于好奇,便驻足往门内观瞧。只见那教室中团坐着十几二十个老人,人人都有把趁手的“兵器”:长笛,二胡,唢呐……可谓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中央稳站着一位老奶奶——上到头发下到脚,全身粉粉红。她拿着一把耷拉着、狗尾巴草似的拂尘,颇有种“非专业”气息。她深深的皱纹中都能沁出对艺术的喜爱,那份喜悦弥漫开来,温润了烦躁的心灵。 
  一记鼓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欢腾喜气的乐声:无数种乐器夹杂着,发着响,隔着好几条走廊都能听到。乐器各司其职,交织着,细细一品,有种融合之美。老人们端坐着,聚精会神,每个人都有如出一辙的喜悦笼罩身旁。我不禁被这份默契带领到音乐的极乐净土,心中有些动摇,有些相信这会是个精妙的表演。 
  乐声响起的同时,拂尘动了,老奶奶也动了:一挥、一点、一顿,墨灰残影在风中轻摇;一舞、一提、一翘,灵巧双手可谓收放自如。她时而脚下生风,铿锵有力;时而柔和似水,步步生莲。她会化身普度众生的观音,散出静静禅意;她会再现替父从军的木兰,神色气壮山河……老奶奶的拂尘不再无精打采,凄凄惨惨的样子,相反,它抖擞着,振奋着,感觉它发着光似的。然后我看到了那奶奶的眼睛,肃穆,坚定,同时热切;我看到了那奶奶的嘴角,虽然只是一抹淡淡的,轻轻的笑,但我感觉到了厚厚的、沉沉的信念。此时的老奶奶哪里还有什么“非专业”气息呀!我相信,这是我见过最最精彩的拂尘表演。 
  阴云密布的天空柔和了,烦闷、沉郁不见了,只有从心底升腾出的暖暖的、蜜似的幸福。 
  生活的烦恼和纷扰像洼地里的淤泥,我们是深陷其中的蚌。但我们吸收着所有好的、美的、热爱的元素,吞纳着每天的新雨与朝阳,泥沙也能蕴成珍珠。我们全身心地投入每一件值得的小事中,珍惜并感恩着。 
  从此相信每个人的力量可以那么大,大到好像能装下整个宇宙;从此相信幸福原来那么容易,容易到只要拨拨琴弦就心满意足;从此相信热爱、信念贯穿了生活的角角落落,赋予了我们不畏艰难、奋斗不息的力量。 
  悦人的乐声穿过腐朽的围墙,在我心中生根、发芽,逐渐成长、深扎,我相信,它会变成参天古木,暴雨侵袭也屹立不倒。 
   (二)正青春 
  十月的天,烫得不行。 
  秋老虎居高临下,呼哧呼哧地喷来阵阵热浪;抬头,一只鸟都寻不到,那些曾经的天空霸主都丧失了飞翔的欲望。热辣辣的骄阳下,只有晒得面红耳赤的我们。手微微一动,试图擦去迷彩军帽下滚珠似的汗水,却又狠狠委回身侧,因为不想再度体验被公开批评的丢脸感受。 
  训练苦,好苦。 
  开始觉得站军姿苦,定定地一待就是一小时;然后觉得跑步苦,五公里的长距离像是扼住喉咙的手;更苦的还是突然集合,睡意朦胧的我们硬是被晚间的“风”浇了瓢冷水。一个人违反纪律就要重新来过,每天的早午饭只有白粥…… 
  最让我们觉得煎熬的,是排练舞台剧。指导我们的是连中的一位男教官。皮肤黝黑,结实,出奇的凶。平时娇生惯养的我们,在一天疲惫的训练下,恨不得直接在教室中就睡下,却被逼着站起,说着台词,一遍又一遍。只要有人乱动,就要从头再来,就这样无限循环,直到教官满意为止。 
  我们总是在月色朦胧的时候挪回宿舍,临睡前还总是在嘴里念叨台本: 
  为了革命,必须吃下去。小梁,你不要太脆弱……这台词也像念给我们自己听,正当青春的我们怎能畏惧艰难! 
  慢慢地,随着每天的日落西沉,晨曦又生,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们也终于走上了舞台进行汇演。 
  “接下来将要为大家带来的,是舞台剧《金色的鱼钩》。” 
  在忐忑不安与紧张中,我们把脸绷得紧紧的,身子僵得挺挺的,不敢大口喘气。不过,我们更像坚毅的松,目光透出执着与无畏。长时间的排练,每个细小的标点都烂熟于心,我们变得从容,变得充满自信。全世界静了下来,好像只剩下了绘声绘色表演的我们,只剩下了剧本中一个个鲜活的人物。 
  演出渐入佳境,我们也绽放出青春的明艳光彩。无论是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选择了去迎接,去面对。 
  舞台剧转眼就到达尾声,我们站在舞台四处,异口同声:“我们一定把这珍贵的鱼钩送到纪念馆去,让后人瞻仰它,永远记住这金色的鱼钩,记住这峥嵘的岁月……” 
  真不可思议,转眼间,我们已经历那么多个痛苦的、茫然而又不知所措的瞬间。我们像雨后的幼苗,悄悄地茁壮成长。 
  训练甜,真甜。 
  因为我们正青春,苦亦为甜,人生才能飞扬! 
  站军姿变得幸福,流落的汗珠透出香甜,那是坚持的我们;跑步变得幸福,嗓子眼透出成功的腥甜,那是拼搏的我们;突然的集合也变得幸福,晚风送来桂树的清甜,那是奋斗的我们。我们无怨无悔地团结一致,明明咽着白粥却似品着佳肴…… 
  白日的阳光还是那么刺眼,但透过手掌的缝隙,天空中盘旋着什么——不像鹰鸟,像是我们飞扬的青春。 
  (三)在我身边 
  记忆中的你,总爱捧着书靠近窗户,不在看雨,而在看水,你喜欢看圆滚滚的水珠,顽皮地从玻璃板边滑落;而我会在旁边看你,恍惚间,总会觉得你像水,透彻温润,静静地在我心中流淌。 
  叮咚的清泉。我和你初遇时,你精神抖擞,短发像乌木一样散着光泽,叫人猜不透你的年纪。你总围着我转,清晨黑夜。我最喜欢的莫过于你抱着我,斜在后院的长椅上,讲好多好多故事。你爱讲江湖英雄的侠肝义胆,情绪激动时,就忍不住比划。我倚在你膝上,傻笑,然后含糊不清地嘟囔:“外婆……外婆……还要听……”你亲了亲我的额头,一笑,回答说好。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摇椅的吱呀和在我眼中那个眉飞色舞、璀璨的你。 
  我想,你是雨后山林间脆响的泉,用清澈见底的灵魂和不可思议的童真和我进行心的对话,给我欢乐纯洁的友爱。 
  宁谧的湖水。在我每天蹦跳着叽叽喳喳时,你已被时光悄悄压弯了脊背,绸缎般的白发翩迁,英气锐减。你仍然伴着我上学放学。 
  我记得,你送懵懂无知的我第一次去幼儿园。许是看到了肃穆的大铁门,我说什么也不肯进去。你蹲下身,注视我,问我为什么。我瑟了瑟,回答,我怕。你笑了,皱纹拢成一个个慈祥的结,呼吸喷洒在皮肤上,有点温热的痒。你俯在我耳旁,让我跟你念:不怕不怕。不怕、不怕,我一次次一字一句,稚嫩地说。小小的手被大大的掌团住,暖意源源上涌。我慢慢备足勇气,尝试向校门走去,转过身来,看到你在原地深深注视我,阳光落下,你的目光被剪成一道狭长的人影,涌动着金色的光芒。 
  我想,你是午后幽谷间悠远的湖,青碧的湖面泛起圈圈涟漪,抚平我不安的心,你淡淡在我耳边呢喃,教我勇敢,给我温暖似蜜的慈爱。 
  蕴藉的汪洋。当我褪去稚气,向着朝阳不断奔跑时,你正经受病痛,沙发上,你轻颤着,为自己戴上花白的发片。你更爱关心我了,爱帮我整理凌乱的衣领。繁重的学业让我变得情绪化,经常我会为了一道题目无奈一整天,深深斥责自己。你虽然什么也没说,却总为我端来一杯温热的牛奶。第二天早上,当我翻开作业本时,泛黄的纸片一晃而落,捡起,是你娟秀的字迹:失败和挫折是暂时的,只要你勇于微笑;烦恼和忧愁是暂时的,只要你不被它左右。我心中的乌云悄悄飘走,只剩下了你为我点亮的明媚。 
  我想,你是伤痛后心田间无际的洋,变戏法似的掏出指引方向的夜明珠,让我踏出的每一步都更加自信,更加坚定,给我如沐春风的关爱。 
  我长大了,学会了为自己整理衣领,料理生活。可你却好像迷路了,我奋力拨开阴霾,还是找不到你。 
  当我把故事中的英雄如数家珍地讲给妹妹听时;当我一遍遍对自己说不怕不怕,然后充满力量时;当我懂得用炽热的心去迎接生活的“电闪雷鸣”时,眼里、心里都是你的样子…… 
  我想,你没有迷路,你一直在我身边。


编辑:高思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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