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愣娃
我们家乡人经常自嘲说:“陕南的才子陕北的将,关中的愣娃站两行。”愣娃可理解成二愣子或冷娃,生噌愣倔是其性格特点。生是不成熟,生茬子,年轻后生看上去憨厚笨拙,做事迟钝,常被以为可欺,一旦被谁惹躁了,这种半生子心里却狠着哩,随时会干冷活;噌是说话不注意方式,嘴里好像吃了炸药,极容易激化矛盾;愣是生性简单,不计利害,经常是一说二骂三动手,还没弄清事情缘由就打起来了;倔是冷倔,愣娃长成老头子了性格一点也没长进就成了倔老头,虽然年老体衰但嘴里说话一点也不松软,榆木疙瘩,一根筋到底。
我们那里人不爱出门也懒得出门,不是万不得已是不动窝的。出门在外,也只知道卖力气,耷拉着头只是一味干活,不善交往,说话也不会活泛一点。这种人往往容易受欺,一旦受欺说不出想不通就只剩下动手了。那会儿也不管在什么地面,也不论对方人多势众,只是捞起身边家伙,只顾当下痛快,不思后果严重。而平时蜗居家里,男人是绝对权威,整天梗着脖子背着手,是个闷葫芦,对待媳妇理论是“打乖的媳妇揉到的面”,对待娃们教育是“不打不成才”,生活中不知道沟通重要,愈加发展了性格的生噌愣倔。在村上,愣娃碰愣娃,针尖对麦芒,说话遇事一味硬上,愣娃与愣娃较量,那就要看谁更愣了。我们那里人与人一旦起了矛盾,自己不知道化解,周围人说话也说不到点子上,拉不开管不了干脆就扔一句,打的事倒吵哩,那两个二愣子果真就如烈火添了干柴一下子就打到一起了。
关中人这种愣劲由来已久,当年的秦王扫六合,实现了江山的大一统,近现代对付列强侵扰,保家卫国走上疆场奋勇杀敌,其刚烈也是可歌可泣彪炳千秋。细究起来,关中人这种生噌愣倔性格成因可能与关中这块地方环境有关。关中南北有高山峻岭护卫,东西渭河平原逶迤八百余里,这里史上乃皇天后土,很少天灾战乱,人们习惯了“二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的自给自足生活,保守、自大,给个皇上都不干,长此一往,就养成了生性简单直截了当的杠脾气。
其实关中人性格的愣并没有外界传的那么邪乎,真实的愣娃心地良善、憨厚拙朴,对人也其实是外冷而内热,愣娃是吃软不吃硬的,你对他一点好,他就会对你千万个好,知恩图报,要命都舍得。随着社会发展,我们家乡人性格也在变化,有了外面文化的浸润,一旦觉悟学会了守方知圆,那我们关中人也一样会出将出才,能成就一番大事业的。
关中婆娘
我们关中一带,姑娘一旦结婚就被称作婆娘啦。姑娘的时候她们性格还有些内向,行为还有些保守,见人不敢开口讲话,知道羞涩。而姑娘一旦结婚成为婆娘,就像含苞的花朵突然绽放,光鲜、热情、泼辣,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让周围人都来不及适应。女人到了如花似玉的年龄,只是迅速成熟,结婚后那隔着的一层窗户纸一下子就被捅破了,倒出脱为女人的本色。再说婆娘们一旦到了一起,那就是一台戏,啥话都敢说,啥事都敢做,耳濡目染、相互学习,新婆娘日渐成熟老到,老婆娘更趋炉火纯青了。
新中国成立后国家提倡男女平等,妇女地位在迅速提升,男人能干的事她们能干,男人不能干的事她们也能干。有道是能者多劳,作为婆娘,辛苦是辛苦,但里里外外一把手,且多数一下子掌了家庭实权,可以吆五喝六,其精神一下子得到了张扬,越苦越乐干活竟越欢实。早先我们那里讲男权,婆娘居从属地位,男人对待婆娘主张“打乖的婆娘揉到的面”,新社会阴盛阳衰了,男人打婆娘,婆娘也大了胆子敢对着干,打不过还挨不过嘛,况且多数婆娘已学会了麻缠战持久战,且越战越勇,岁月的磨砺让婆娘们所向披靡。从此好些男人便没了火气,只有甘拜下风了。那些悍婆娘悍起来骂男人,如骂儿子孙子一般,但这骂倒让男人感觉舒坦,骂是爱的另一种表现嘛。榜样让婆娘们一旦相互效法起来,便青出于蓝胜于蓝,竟一个比一个表现得出色优秀。婆娘们在一起说话,男人休想插嘴,讲理浑闹男人都不是婆娘的对手。我们经常见有的男人企图在女人堆讨一点便宜,结果被一群婆娘一哄而上,将脚手提起来在地上打夯,在一片哄笑声中让他颜面扫地。
婆娘们常用的制胜法宝是嘴上功夫,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屡战屡胜,真正是君子动口不动手。那时经常见有婆娘骂街,婆娘骂起街来就像唱歌一般,颇具表演才能,指桑骂槐,转弯抹角,有的就直接发展成了骂街的专家。而有的婆娘与男人对抗一旦知道较量不过,情急之下,无奈之中便下狠招,狠招就是抹下脸面脱裤子,直接就将威风的男人给镇住了,他再不敢前进一步,只是连连后退以至落荒而逃。
我们关中婆娘泼辣果敢,然心地清澈良善,她们嘴甜的时候,尽现贤妻良母本色,能让水点灯,柔情似水,春风化雨,再刚强的男人也架不住这等软化。我们关中婆娘,体型大都腰长腿短,臀大胸宽,能干活,更会生娃。她们苦得乐得,时而柔情,时而坚刚,悍婆娘其实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敢痛敢爱,处事大方,不拘小节,胸腔里装的是冰与火。她们像身后那秦岭山,脚下那黄土地,眼前那黄河水,就是个素面朝天,淳朴坦荡。居家过日子,想想,还是我们关中婆娘好。
编辑:庞阿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