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具一格的西藏故事——评杜文娟长篇小说《红雪莲》

发布时间:   作者:李云雷  来源:西藏日报06-13

杜文娟的《红雪莲》是一部西藏题材的长篇小说,但与常见的西藏题材作品有很大的不同。一般西藏题材的作品通过对西藏及其文化带有“异域”色彩的描述,将西藏他者化、神秘化、抽象化,以寄托作者或主人公精神上的追求及其净化,在这里,与其说作者写的是西藏,毋宁说写的是个人的想象及其精神隐喻。与之相比,《红雪莲》写的不是抽象的西藏,而是现实的西藏。但《红雪莲》所写的西藏,也与藏族作家笔下的西藏也有很大的不同,藏族作家笔下的西藏是一种自然状态的呈现,但《红雪莲》中却仍带有他者的眼光,在作者的笔下,有一个对西藏及其文化逐渐深入了解的过程。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红雪莲》是一部援藏题材的小说,或者说它通过两代援藏人的经历,向我们展示了内地文化与西藏文化之间的交流,以及中华民族内部的融合。小说中以柳渡江、南宫羽为代表的两代人,在不同的时代,以不同的方式加入了援藏的队伍,他们也有着各自不同的追求与命运,但是在他们身上,却有一种薪火相传的内在精神传承,他们在接受西藏的时候也被西藏所接受,他们在认识西藏的时候也被西藏所认识,或者说他们是内地文化与西藏文化之间的一个桥梁或纽带,让内地文化与西藏文化更紧密地扭结在一起。

从这样的角度来看,小说以柳渡江的出生为开端是颇富深意的。柳渡江诞生于渡江战役的木船上,他的父母都是解放军,柳渡江可以说是在中国革命中诞生的,在他身上也带着鲜明的革命色彩。他在“文革”时期读大学,为了躲避派系之间的斗争以及与父母划清界限的伤痕,毕业后主动要求到西藏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支援边疆建设”,因而一时成为报刊宣传的榜样,他也确实践行了自己的诺言,从北京经西安到达拉萨,从拉萨到阿里地区狮泉河镇,又从狮泉河镇到了藏北小县城,“更加严峻的现实摆在他面前,县城的汉族人寥寥无几,不但没有大学生让他教,连初中高中都没有,全县只有两所小学,县城一所完全小学,另一所初级小学设在百里外的牧场上。”在这里他开始了支教,渐渐褪去了宣传带来的光环,在一个陌生而艰苦的环境中,他忍耐着寂寞与隔阂,融入了具体的现实生活中,其中既有苦也有乐。但是那里的生活实在太过艰苦,他在那里坚持了没几年,最后终于病倒了,“没过多久,连爬行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在枕边存有一抱醉马草。腹部憋得难受,却尿不出来。只能睡一睡、醒一醒,醒一醒、睡一睡。清醒的时候,会对心说,死了也好,死了膝盖就不痛了,腿肚子就不肿了,膀胱也不憋屈了,便血也会停止,更不会像爬虫,吃着连马匹牛羊都不愿碰的醉马草,过得连牲畜都不如,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环境的恶劣,生活的艰辛,让他的理想破灭,为了活命,他逃离了这个藏北小县城,一路辗转,回到内地投奔大学同学郭汉山。在穿越雪原时,他救起了一个孤儿,为他取名柳巴松,与他相依为命,最后郁郁而终,“柳渡江……没有能力稍微挪动一下,哪怕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希望自己像泥鳅和蚯蚓,活着,但不被人关注。”柳渡江的悲剧命运以卑微而告终,在他身上,既凝结着时代的悲剧色彩,也让我们看到了援藏人的艰苦,他以对时代的逃避开始西藏之旅,但最后却无力负载生存的重压,只能再次以逃避的方式回到内地,在他的命运和内心挣扎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人和时代的悲壮撞击。

南宫羽则是一个新时代的进藏者。她是一位水电职工子弟,和柳巴松是小学同学,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到秦巴山间一个小水电站当值班员,自小向往繁华都市生活的她,不甘心像父辈一样,在深山偏僻之地终其一生。便蛊惑男朋友李青林南下珠江三角洲打出一片新天地,但是李青林在那里遭遇了种种不幸。南宫羽追随李青林到了南方,却发现李青林已不是当年的李青林,而她也在繁华的都市生活中迷失了自我,“怎么会与一位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呢。答案大概只有一个,身体和心理都需要,彼此需要,就到了一起。这一需要,就是几年。几年间,他给了她中年男人的体贴、周到、呵护。她给了他还算青春的肌肤、柔情、痴迷。”但这终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在欣赏过“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摄影展以后,她被西藏的风景吸引,决定离开都市生活和复杂的男女关系,到西藏去。她当了一名支教老师,在喜马拉雅河谷与柳巴松邂逅,在前往雪莲花小学的路上,她帮助一个水电站避免了水淹厂房的事故,在藏北无人区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完成了人生的蜕变和精神上的升华。在南宫羽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她也是背向时代热潮而行的,当她从秦巴山间奔向南方时,她所追寻的是时代的方向,但是在经历过都市的繁华之后,她反而更向往内心的安宁,走向了到西藏的支教之路。

在结构上,小说的前半部分双线交叉,分别叙述柳渡江、南宫羽两个人的故事,在中间形成了一个节点,以柳巴松将两个人的故事扭结起来。在小说的后半部分,柳渡江的故事渐渐隐去,南宫羽的故事逐渐突出,但是南宫羽所认识的扎西校长、欧珠久美、老白、王县长等人,也都是柳渡江的故人,在这一部分他们的故事也都得以充分展开,而南宫羽最后也到达了藏北小县城,在人生的轨迹上从不同的方向与柳渡江完成了对接,仿佛是两个半圆,构成了一个对称的图形。柳渡江与南宫羽在小说中虽然并没有直接见面,但他们的精神是相通的,对西藏的热爱与情感,以及内在的精神追求与让他们和西藏结下了不解之缘,贯穿全书的一首歌或许最能表达他们的情感:

一个美丽圣洁的地方

蓝蓝的天上雄鹰翱翔

牛羊悠悠雪莲花绽放

那是自由幸福的天堂

这首柳渡江创作的歌曲,在小说中出现了五次,既表达了柳渡江对西藏的赞美,也是南宫羽的美好回忆,“年少的时候,柳巴松教她唱过的,在林芝的花海山间,俩人也唱过,误入那冈错冰湖的时候,柳巴松唱过,欧珠好像也吹奏过,记忆太模糊,霞光落在晨露上一般,蝴蝶扇动翅膀一样,她正是听着这首歌曲,脱离幻境,回到人间的。”这首歌的传承也让我们看到,前一代人在西藏的足迹并没有消失,而仍在给后来者以启迪。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还有红雪莲,“红雪莲,开在冰山,千朵一红,百年一见,采到她的是圣人神仙,拥有她的人快乐无限。”在这里,红雪莲既是西藏的象征,也寄托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柳渡江曾无数次谈过红雪莲,但他并没有见到,他对红雪莲的喜爱传递给了柳巴松,又从柳巴松传递给了南宫羽,小说详细描述了她终于见到红雪莲的激动与热爱,也让我们看到了作者寄托的深情,小说之所以用“红雪莲”命名,或许正是源于此。

在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柳渡江、南宫羽等援藏人艰苦前行的步伐,他们走进西藏,既有社会的原因,也有个人的追求,虽然他们生活在不同时代,命运与遭际也各不相同,但让我们看到了一代代援藏人的整体形象,他们离开熟悉的内地生活到西藏支教,在这一过程中,他们逐渐融入了藏族同胞的文化和生活,成为沟通内地与西藏的使者。这部小说虽然以柳渡江、南宫羽为主人公,但在他们的背后却凝聚了无数援藏人的命运和形象,正如作者所说,“随着走访的深入,逐渐发现生活工作在雪域高原的人,有着共同的品质,牧草样的生命,雪莲花般的精神”。在艺术上,小说以精巧的结构描述了两代援藏人的命运,塑造出具有典型性的形象,并充分展示了西藏生活、文化与风景的魅力,虽然某些部分略显冗长,但总体上却能让我们看到,作者将自己数次进藏的感受以及对西藏的深厚情感,融入到了小说之中,我们在小说中可以看到作者深情凝视的目光,以及她要将西藏故事展示给世人的愿望,我们相信,这样一部真诚的作品也会得到读者的喜爱。


编辑:金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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