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雪那乡人

发布时间:   作者:冯军权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季节已经是冬季,冬季应该有冬季的样子,在偌大的西安城,要想看到一场满天飞舞的大雪似乎挺难的。于是,我不免怀念起了儿时家乡的雪。 
  我的家乡在甘肃甘谷冯山,那里四季较为分明,该是春天时节绝不提前进入夏天,该是下雪的季节,定然是大雪覆盖整座山村,到处严严实实白茫茫一片。 
  从我记事起,冯山的冬天莫不是雪的世界。所以打雪仗、堆雪人、雪地捕鸟,几乎充斥着我的整个童年,而且我最喜欢,也最有收获的还是雪地捕鸟。 
  在空旷的雪地里,清扫出一块空地来,撒一把谷物,用一个筛子扣住谷物,找一根两寸长的小棍子将筛子一边支起,棍子上再绑上一根绳子,绳子一定要长,一直拖到能隐藏人的地方。我们一帮小孩子就一手牵着绳,屏住呼吸,静等麻雀进入我们的埋伏圈。往往我们还未布置妥当,洋槐树上饿得发昏的麻雀早已按捺不住,扑棱扑棱从树上呈扇形旋转而来,倾巢而下。它们先是试探,都不进入埋伏圈,只是将筛子外围的谷子一点一点蚕食掉,然后就叽叽喳喳,互相推搡,这和人一样,总有一些胆子大的会主动跳出来,率先进入筛子下方,其他在外围关注的,一看没事,呼啦啦全都抢着往进挤,我们瞅准时机,迅速将绳子拉动,筛子应声倒下。那些始终在筛子边沿徘徊的麻雀,属于聪明的,眼明脚快,在筛子倒下的瞬间拼命往外突围,终于死里逃生了,那些在筛子里面的基本全军覆灭,全被扣在了下面。 
  我们立即从藏身之处箭一般飞奔而出,直冲战区。一群孩子围着筛子,从缝隙里观察扣住的麻雀,只见筛子下面,密密麻麻全是。大伙儿欢天喜地,大喊我们终于有肉吃了。 
  麻雀是扣住了,可取麻雀也是个技术活。如果能提前找一个有破洞的筛子再好不过,否则很难将麻雀从筛子里掏出来,经常是逮住一只,跑了三四只。后来我们有了经验,早早找一个有洞的破筛子,上面覆盖一层布子,一旦扣住麻雀,只需将手伸进破洞,麻雀就会被一只一只抓出来。 
  抓出来的麻雀,通常被我们用泥巴糊住,然后塞入土炕洞进行烧烤。土炕洞一般都是用晒干的驴粪或者马粪焚烧,这些对我们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等着何时烤好。我们就堵在土炕洞口玩石头蛋蛋,等待烤麻雀肉,时间感觉是漫长的,但肉在炕洞不怕丢。待到确保烧烤差不多时,我们用力掏出泥巴糊着的麻雀,将泥巴轻轻一磕,泥巴壳子就掉下来了,同时将麻雀表皮也全部剥离了,一只烤好的麻雀全部呈现在眼前,大家剥除麻雀内脏,一口一个,就开始吃烤麻雀肉了。说实话,那是相当好吃,现在想来都不由会流哈喇子。 
  当然,我们捕捉麻雀的年代应该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那时麻雀还属于被除的四害之一。而今已经是保护动物了,当然现在孩子也不会捕捉了。 
  在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年月,我们都是一样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家一样贫穷,一样在受冻。 
  雪对谁都是公平的,你家院子大你家雪自然多,他家院子小他家雪自然少,但雪的厚度都是一样的。 
  扫雪是儿时继割草之外又一重体力活,那时的雪感觉水分特大,看着薄薄一层,不用铁掀,光用扫帚是不行的。我们一大早就被父母撵下热炕,要清除院子里的积雪,还要把门前主干道也打扫干净。那时大家都怕被别人笑话,往往是一家比一家起得早,公共场所尽可能多扫。大家彼此都是热心肠,今天你家起得早,连同我家门前都清扫了,第二天,我家绝对要起得更早,把你家门前的雪也清扫掉,不能让邻居笑话咱家懒。 
  感觉那时的人们都是如此,邻里之间总是你来我往、互通有无。你家杀猪了,要给我家端饭,我家宰羊了,必须给四邻八舍端饭。端饭质量相互间还要攀比,看谁家做得好,谁家肉多。总之,尽可能把好肉切上,把菜炒好是每一家子十分看重的一件事。往往是年终腊月里,天天都有邻居端饭菜来,遇到自家杀猪的一天,那就像过大事一样,猪肉粉条炖豆腐不炒个一两大锅绝对是不够端的。 
  所以,那年那雪的季节是最纯的季节,人们都把对方当亲人,一家有难全村支援一点不假,哪怕是有点小矛盾小误会的,在困难面前都不是事了,大家伙都会自发挺身而出。 
  尤其是寒冬腊月里,偏偏老人去世的多,现在想来年老体弱之人,确实扛不住冷冻,所以走得比较多。 
  那时谁家有老人去世,全村自发前去帮忙,一个村里自然有擅长主事的,有擅长炒菜的,也有打坟地的,还有负责买纸火的,总之各领任务、各负其责,不需要东家一一去请。而现在,一个小的村庄里有人去世了,竟然找不到抬棺材的人,即使有人,也都不愿意去抬,说什么晦气。棺材竟然是花大价钱请三轮车运往墓地的,一个如此庄重的葬礼竟然落得如此境遇,不禁让人担忧当下的农村人心不古。 
  那年那雪确实很大,路都是土路,也无交通工具,就靠双腿走,却挡不住走亲访友的热情,那时,再远的亲戚,过年拜年是必须要做的事。现在交通方便太多了,也有了各种交通工具,不少人还添了私家轿车,可过年走亲戚的却越来越少了。接待的人闲麻烦,去的人也不大愿意去了,久而久之,外甥见了舅舅都生分了,不知如何打招呼。 
  那年那雪真的很大,却挡不住人们前行的路,大家的心都是向前向上的;那年那雪真的很白,白得纯洁,白得朴素,就像人心一样,都是亮堂堂的;那年那雪真的很重,重得压弯了树枝,压倒了房屋,却压不倒人们挺直的脊梁。 
  现在的日子都好过了,但我却依然怀念那年家乡的雪,怀念那时候雪的纯洁,怀念那时候像雪一样善良的人们……老话说得好,只有经历过苦难才会更加珍惜当下的幸福,而当幸福来敲门的时候,我又多么希望从苦难中一起挺过来的那乡人,还是当年那副粗糙而质朴的模样。


编辑:高思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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