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8年,西安电视台和《西安档案》编辑部同时约我写白鹿原与《白鹿原》的关联的文章,于是我费时半个多月,撰写了《中的部分人物原型和地名事件出处》一文。

我和陈忠实的一些交往

发布时间:   作者:卞寿堂  来源:文化艺术报—文化艺术网

[摘要]1998年,西安电视台和《西安档案》编辑部同时约我写白鹿原与《白鹿原》的关联的文章,于是我费时半个多月,撰写了《中的部分人物原型和地名事件出处》一文。

这篇文章曾于2002年分别以《我和陈忠实的一些交往》和《近看陈忠实》为题,于《西安档案》《陕西档案》《西安日报》发表,至今已十四年矣!陈忠实先生突然去世后,我的情绪总是调整不过来,一直想写一篇纪念文章,却无法成文。许多知情的朋友感到奇怪,纷纷质询怎么不见我的悼念文章?愧极之际,我偶然发现载于2002年《西安档案》第4期的这篇拙文,情急之下,将其复制公之于诸友,作为怀念挚友陈兄的一篇文字,也使自己的心情暂得平静!原文如下:

认识陈忠实久矣,但那时还只不过是“一厢情愿”;和陈忠实正式交往,以至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则是近几年的事。

一、走近陈忠实

我是白鹿原人,对这块水深土厚、文化流长的古原故土除了热爱也常研究之。陈忠实先生的《白鹿原》问世后,我是一字不漏地读了两遍,总觉得书中所述的事是那样的熟悉和真切,于是就有了写些东西的冲动。

正好,1998年,西安电视台和《西安档案》编辑部同时约我写白鹿原与《白鹿原》的关联的文章,于是我费时半个多月,撰写了《< 白鹿原>中的部分人物原型和地名事件出处》一文,分别发给省、市档案杂志编辑部。一天,《西安档案》总编黄海绒给我打电话,说她在出版局召开的一个会议上见到陈忠实,并跟陈提说了准备连载我这篇文章的事。谁知陈忠实对这篇文章颇感兴趣,当时就要求看一看这个稿子,黄总编当即打电话让人把此稿送会上,给了陈忠实。第二天黄总编就给我打电话说了情况,让我另寄一份稿子给她,同时也在电话上表达了陈忠实想和我见一见的意思。

对陈忠实这位文坛名人我仰慕已久,这次倒是有了直接会面的机会,但我却犯了嘀咕:小说作者一般是忌讳对号入座的,陈忠实会不会因此让我难堪?带着这种疑虑,我还是去省作协那座原属高桂滋的老楼,叩开了陈忠实的办公室大门。陈先生也是和我一样的不善客套,几句话后便直接说到了我的那篇文章。不出所料,当我问他有何意见时,他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诡谲笑意说:“你这不是名副其实的对号入座吗?”我虽然不免吃了一惊,但却感觉他并没有真正责怪的意思,便也放松下来。我随手拿出一份复印的原稿说:“黄总编那儿我已另给了一份,这一份我想请您在上边签个字。”陈先生略一思索,便在这篇约两万字的文稿封皮上写下“从地理的白鹿原到小说的白鹿原”一句话。和陈先生的这次会面也就一个多小时,而且还是我知趣先提出要走的。不过也就是这一个多小时的见面,原来印象中那个严肃冷峻的陈忠实,一下子变成为坦诚睿智、富于感情又平易近人的人,丝毫没有一些所谓名人的那种高高在上和矫揉造作之气,以后的见面自然也就随便多了。

二、挂名当顾问

1999年的一天,中组部驻蓝田扶贫工作组组长王广正刚从北京回到蓝田,就急切地说:“北京人看了小说《白鹿原》,对白鹿原这个地方产生了很大兴趣,都想要来看看这个神秘的白鹿原,咱们应该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后来县上就成立了一个“白鹿原文化研究会”,由县政协曹文升副主席和我分别任正、副会长。在筹备这事中,我自然就想到了陈忠实,在电话里,我把成立研究会和请他担任顾问的想法告诉他。陈先生听后深表赞同,并爽快地表示:“这是个好事嘛,那就挂个名吧。”

其实据我所知,现在陈忠实也是盛名之下,烦不可奈。社会上求他挂职、演讲、采访、题字等事使他疲于应付,也很厌烦。但他实在钟情于白鹿原,也希望为发展白鹿原文化产业开发做些工作。他对蓝田感情尤深,曾不止一次和我提到过去在公社当领导时,为带动群众养猪,年年都要在相邻的蓝田赶集买猪娃;他在蓝田有几个朋友,至今不忘,有个李建邦去世时他还亲自来祭奠过;说起写《白鹿原》在蓝田深入生活时,他更是激情难抑,那时骑车步行,经常一天几十里也不知道啥叫个累;他多次提到“蓝田也是他的家乡”的话,他热切希望白鹿原东部能像西部那样很快发展起来。

2001年9月,《三秦都市报•新青年专刊》准备推出“关中第九景——白鹿原”,他们向陈忠实征求意见时,陈高兴地说:“这个想法好,我赞成,提高白鹿原知名度,开发白鹿原旅游产业,对灞桥、蓝田、长安的经济都是一个新的增长点”。他建议该报记者来蓝田找我谈谈,第二天李栋副主编就和几名记者来蓝田和我谈了整整一个上午,回去后一个星期内就推出了无不轰动的“关中第九景”专版,使白鹿原的潜在优势和深层意义进一步被社会认识。

三、造访西蒋村

有一次我曾在省作协求陈先生写一副字,当时陈先生也许是太忙,也许是客气,答应得并不爽快.我见他有些为难,就顺口说实在没时间就算了,以后我也再未提到此事。半年后的一天,我给陈先生打个电话,说我有事要去西安,想顺便看看他。陈先生一听是我,大声说:“唉呀!你这个老兄,我早都给你把字写好了,好几次从西安到乡下,从乡下到西安都随身带着,就是忘了电话,和你联系不上,也没法寄给你么。”我一听这话就来了神,问他这会儿在哪里,他说在乡下老家,我当即就叫了一辆车,按照他说的路线赶到了西蒋村。西蒋村和蓝田连畔,座落在白鹿原西北部坡根下,北临灞水,南靠原坡,东西一条街连绵里把路。车到村口,我说问一下,司机却胸有成竹地说:“不用问,陈忠实是名人,他家房屋肯定与众不同。”结果开到村的另一头也没发现一个特别的房屋。问了人,说是村中间正在盖房的那家隔壁就是,于是我们又调头朝回开。正在盖房的人听说找陈忠实,非常热情,都凑上来给我们说:“老陈的庄子深,你们怕叫不应,我给你叫门。”一看那场面,便知道陈忠实和乡亲们的关系了。

陈忠实的庄子座南向北,前低后高,上下两进,屋后不远的半坡上,正对着一座浑圆的小土岗。小院青砖铺路,两边务着花草,幽静雅致。灶房在门厅内的东边,陈先生正在吃饭,碗里还有几个饺子。我问:“咋不见嫂子,难道你还会包饺子?”陈先生说饺子是老伴做的,放在冰箱里,为的使他一个人在家清静写作。陈先生端着碗把我们让到后面那既是客厅也是书房里,说我已经是他当天接待的第四批客人了。我们无话不谈,他津津乐道的尽是那些农村、农民的话题。我忽然悟到,难怪他笔下那些农村人物都像活的一样,他是把全部感情和心血都溶进去了啊!我问他是否再写一部《白鹿原》的姊妹篇或其它长部?他明确表示暂不考虑,主要写些有新意的短中篇;还说最近《新民晚报》约请全国属马的知名作家写文章,他正准备动笔。我这才想到今年是马年,陈先生属马,刚交花甲,长我两岁。我问了陈先生的生日,说到时要来喝他的寿酒。这时陈先生才取出那幅四尺整宣挥就的牛兆濂《登华山诗》给我看:字写得流畅大气,诗意气势磅礴,俱是神来之笔。

临走,我提议在小院跟陈先生合个影,并嘱咐一定要把屋后那个"卧龙岗"摄进去。我冲陈先生开玩笑说:“隆中有个卧龙岗,出了诸葛亮,白鹿原下也有个‘卧龙岗’,出了你陈老兄!”一句话逗得大家都乐起来。

四、觅古白鹿原

去年十一月的一天,陈先生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要来蓝田跟我上白鹿原转一转,我怕他来家里不好找,说妥在县委档案局的办公室等他。陈先生是个很守信也很有时间观念的人,专门给我说他半个小时他就能到,我心里说,一个小时都算快呢?我跟妻说:"陈先生是稀客,晚饭使出你的拿手活,擀长面;再到灞河边弄些野菜,蒸些野菜麦饭,他稀罕这个。"妻子揣着塑料袋走后,我看看半个小时已过,便也往县委赶去,一看,档案楼门口早已停了一辆车。传达室老樊冲我说,陈忠实已来一会儿了,正等着我呢。尽管我赶紧检讨来的迟了,陈先生还是打趣说:“就是嘛,都说好了的,咋能不来见我?”那幅牛兆濂《登华山诗》的书法已经裱好挂在办公室,陈先生一眼就看到了,说:“咋向,还将就吧?”我说:“好着呢,好多人还托我叫你写呢,以后要给你添麻烦了。”

白鹿原头的郭村有一片地叫《皇家地》,去年冬群众栽苹果树时在那片地挖出了许多陶罐,我知道后专门去捡了些陶片,还有石斧、石刀、铁 、骨器等。这片地的原塄断面可见一带厚达两米左右的文化层,是一处时空跨度很长的古文化遗址。我把这个发现除告诉文物部门外,还在有些文章中也提到过,陈忠实就是冲着这里来的。

这天陈先生兴致很好,当车盘行在半原坡时,他让把车停下来拍个照。从这里俯瞰银带似的灞河环绕蓝田县城,真觉得心旷神怡。快上原坡塄时,我让司机把车开到原上等着,我和陈先生要从这里下车去看断面遗址。这时,迎面从坡口下来一个紫脸大汉,后面拉着架子车,高喉咙大嗓门猛地对我喊:"哎!老同学,当局长不坐车,是来体察民情呀?"来人是我几十年前的高小老同学,经常拉着架子车贩瓜卖菜,在这原坡已碰见过几次了。这猛不丁的一声大喊居然让我和陈先生都怔片刻,待这个老同学过去以后,陈先生才回过神来,凑着我的耳朵说:"典型的关中大汉形象!"我说:"这个形象可能又成为陈兄你以后作品中的素材,到时我也学习一下你是怎样对素材进行艺术加工的。"

在布满荆棘的陡坡上钻行了约二百米,这里原有一个两米大的灰炕不见了,那可能是一个古人的制陶作坊,我问地头的一个农民,他说已被群众把灰掏出来施田了。这里坡下有两个村子,是文物部门标明的古文物出土地,我推测可能是从这里滑落下去的,陈先生极力赞成这个看法。我们在这里东抠抠、西刨刨,刨出不了不少陶片,但多在返回时又扔掉了。我告诉陈先生,我过去在这里捡到的那些东西,这几年陆续把一些送人了。有次我陪《西安日报》马师雄总编和牛相坤副总编参观蓝田猿人遗址,马师雄在公王岭捡了几块料礓石,珍贵得要带回去作纪念,我一看给扔掉了,又把我捡的陶片送给马师雄几片。我对陈先生说:"若不嫌沉,你就把剩下的那些陶片带回去算了。"我们在白鹿原头转了一圈,欣赏了一番四周景色,之后拍照留影,返回县城。

五、“球迷”与“陈迷”

回到蓝新小区我家后,屁股还未坐稳,妻子也从河里回来。她比较内抽,怕见生人,进门只朝陈忠实说了声"你来了",就匆匆穿过客厅去了厨房,那个装野菜的塑料袋掩在身后,怕陈先生笑话。她给我投个眼色,意思叫我去厨房,果然我一去她就悄声说:"吃野菜行吗,丢人的!"我说:"能行,这比大鱼大肉强。"陈先生猜我们可能商量晚饭的事,就说:"听说你们这里有个‘独秀’小吃还不错,咱们晚上就在那里吃饭,现在还有时间,先看一会电视吧。"我一听反倒不好强调在家吃饭,免得落个小家子气,不敢让客人进馆子。

那几天正是"市九运会",陈忠实一打开电视就全神贯注地看起足球赛,这一看就是近两个小时,我本想借此机请教文学创作的问题,这一来就只能"短插播"了。他的秘书兼司机大概看出我的心思,说:"老陈特别喜欢足球赛,他还是咱陕西球迷协会的副主席呢。"我说:"怪不得常在电视上见陈先生谈足球,原来陈先生还是个球迷王。"

独秀小吃城就在小区门口,眨眼就到。当晚在这里吃饭的人很多,三层楼的房子全都坐满了,服务员只好给我们在二楼楼厅安排一张桌子。菜是陈先生点的,本来都不想喝白酒,但陈先生嫌没气氛,还是要了半斤"老作坊"。三个人轻杯漫饮,边吃边聊,倒也自在。不过一会儿,我便觉得有些骚动,只见到处有人探头探脑,嘀嘀咕咕,分明大家已认出了陈忠实。司机给我抚个眼,大家会意,均不作声。

饭毕付钱时,陈先生执意要掏腰包,和我争来争去,倒底还是陈先生说:"你甭争了,让人看见不好看。"我只好"店里的臭虱——吃客"了。但就因为这一争执,有些人已经仗着胆慢慢凑近,还有许多人试探着小声喊:"陈老师!陈老师!"我忽然觉得陈先生来一次蓝田也不容易,如果就这么走了,别说拂了蓝田人的意,乡党们也要骂我的。于是我就故意和那个结帐的服务员说:"你只知道收钱,连水也不倒,你知道在这里吃饭的是谁吗?"服务员说:"不知道,看着眼熟熟的!"我稍放大声说:"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大作家陈忠实!"这一说不得了,不知从那里钻出那么多人,一下子把整个楼厅围了个严严实实,争着叫陈先生签名。有些服务员一时找不到书本,竟撕了记帐单来;有的人跑到街上买《白鹿原》没买到,买回厚厚一摞笔记本散给同伙;有的拿出手机打电话叫家里人赶快送书来。

陈先生情知已不能脱身,只好硬着头皮,签了一轮又一轮,钢笔都换了两支。司机着了急,拉着我的衣服说:"卞老师,咱要考虑老陈的安全呢!"我也慌了神,但当时想拦也拦不住,我只好无可奈何地对陈先生说:"反正你也是个球迷,能理解这些‘陈迷’的心情,你就把在这现场的签完算了!"好不容易签完最后一个,还未突出尾追包围,又被从外面匆匆赶来的人堵在楼下的大门口。来人中有许多单位的领导都跟我认识,居然还带着笔墨宣纸,阵势不容乐观。这时我也不敢再照顾面子了,硬是好说歹劝,才把陈先生护驾出去,这时我们三人已都是一身的汗。尽管我也知道陈先生碍于人们的热情和朋友的面子并没有责怪,然而毕竟这"祸"由我而起,一直自责不已!

注:此后和陈先生的来往自然更多。最近正在准备再版《走进白鹿原》一书,我将在此书的前言谈到和陈先生后来的情谊。以上只是按原来发表的文章发的,古未提及后来的事。




编辑:金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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