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村:对话高墙,寻求物性与诗性的完美契合

发布时间:   作者:李晓恒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文/李晓恒

  远村的诗歌创作状态一直很活跃,总是以超乎常人的抒写方式,表达他对生命与所处世界的独特理解。最近,他写的长诗《向北的高墙》,又是一次艰辛而富有创新的尝试。整个诗作充满瑰丽多姿的画面感与富有传奇色彩的心性意象,在多元化的新颖的形象符号元素的相生、相克、相融中完成了史与思的诗性表达。
  《向北的高墙》是由九首长诗和五首小长诗组成,目前已完成的是九首长诗。这九首诗紧紧围绕“高墙”这个物象大枢纽来构建诗歌的宏大篇章,他“通过诗意的还原与理性的复述,进而给我们打开由多民族在黄河几字形大湾里相融而生的汉民族的心灵史、再造史、成长史”(远村《向北的高墙》按语)。这首诗从诗歌形式的构成,已经能感受到诗人的匠心独运,“九”这个数字本身就具备了强大的民族基因和文化认同,从《易经》易数中“九”是“极阳”、是“老阳”、是天,也是父,乃至于九九归一,到官本意识中的“九五之尊”,到民间诚信体系里的“一言九鼎”,到文化书写中的“九歌”“九章”“九颂”“九天”;“五”这个数字最早见于甲骨文,本义是金木水火土等宇宙的构成要素,代表天地万物构成元素的极限数,与“九”有同样的意思,是汉民族文化体系中的数字崇拜。远村在诗歌写作中有意用“九”用“五”,显然是有极强的意图和指向,从本质上说就是寻求与汉民族文化的价值认同,与自己要表达的内容形成完美的统一。
  《向北的高墙》是一部长诗,更是一部史诗,诗人并没有按照固有的历史时序、历史纷争、历史沿革来叙述历史事件的起因,经过与结果,而是一反传统史诗的时空模式,跳出具体的历史烟云,去挖掘历史背后的生命密码,从而实现诗人对于一个民族浩瀚历史的思考与探究。这个不同于历史学家们研究和看待历史的视角,是专属于诗人远村的叙事视角,是彰显历史诗性的视角。他站在人类学的高度,着眼于寻求汉民族在历史长河的纷争中一次次被消解、掩埋、重生并生龙活虎地生存发展壮大的内核力量。
  诗人远村面对黄河,尤其是面对黄河在北方大地上形成的“几”字形大湾,感受到的是一种动荡与再造的威力。在远村的诗歌里,黄河不只是一条大河,更是一道天符,一道“飘忽不定、左右摇摆”的生命之咒。而高墙的本质是阻隔,是保守,是防范,更是逾越,在诗人远村的笔下,高墙就是一个隐喻,一个民族难以抹掉的疤痕和记忆。黄河“几”字形大湾,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象征,有强烈的雄性指向,张扬着一个民族积极向上的高蹈精神与舍身大义。
  向北的高墙,是防守,也是一种拒绝,但更重要的意义在于激越。无论是高墙以北的人,还是住在高墙南边的人,都有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就是北边的人,以为只要越过高墙,天下就唾手可得,南边的人,老想着守住高墙,只要守住了,天下就还是我们的,正是这个无可救药的病态的“高墙心理”,让入侵者与防御者双方在进退、飘忽、摇摆、争夺中不断洗牌,最终浴火重生……
  黄河一直庇护的这方土地,由于地理空间的特殊,这片土地上很难有长期稳定的界面,始终是漂泊、流动的。活跃在这片土地上的是“浮尘”“迟迟不肯发芽的植物”“悬空的不肯落下的雨水”“荒凉的沙地”“不愿歇脚的蚂蚁”“蹈火之巫”“醒来的河神”,是天地人互相成就或毁灭的一种大自在。这里的一切不是靠指令或者儒学能粘合在一起的,是雨水、泪水、血水在大地上不断交织、渗透,从而衍生出来的根苗,并在轩辕、雷电、河神、山鬼、女巫的咒语里粘合,长在一起,成为一片苍茫的大森林。“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去,都不能将他们分开”的天地大象与万物复合。

  谁是我们膜拜的先父,谁是我们失散多年的后人
  此刻,我已无法将他们辨认他们的根,深扎在彼此澎湃的身体里我写给他们的赞美诗是一些孤儿的理想,所有的身体,长在一起
  就是一片苍茫的大森林
  无论我从哪个方向走进去,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颂歌无约》)

  远村的诗宏大厚重,靠的是他高蹈的诗歌抒写能力。在整部长诗里,他的诗歌语言有着无可抵挡的衍生能力,意象不间断地跳跃变化,时空不间断地轮回转换,人称在第一人称“我”“我们”和第三人称“他”“他们”之间不断切换。即便是第一人称“我”,也不是唯一的指代,“我”在诗歌中所指的是不同主体的存在,是过去时、现在时,也是将来时。通过电影蒙太奇的手法,将纷繁多变的人和物的各种存在场景复合叠加,将诗歌的单一的历史情节变成了多元的叙事推进,将固有的历史长河浓缩在特定的空间里,形成语言的核裂变效应,产生了不可思议的能量。即便翻墙而下的游牧民、口吐烈焰的女巫、游手好闲的炼丹士、疾如残风的骑士、穿着云裳的诗人、手执弯刀的酋长,这些片言碎语里的形象闪现,留给读者记忆深处永远无法磨灭的印痕,想想都是奇妙的。
  在远村的诗里,虽然没有王朝的兴衰更替、攻城略地的短兵相接、谋臣术士的锦囊妙策、佞人死士的倾心博弈,但是,在他的文字背后,我们感受到的却是战马嘶鸣、血流成河的恐怖,耳闻的是妻离子散的哀嚎,嗅到的是尔虞我诈的颓败,当然,更多的是他对这片土地上浮生的悲悯与爱怜。诗人在诗歌中充当了叙述者、歌吟者,既是书写的主体,也是客体,是这片土地上的一粒尘埃、一滴雨、一个羸弱的士兵、一只拖着断落的树枝奔跑的蚂蚁、一个失去方向的箭矢、一句没有回应的口令、一片裸露的岩石、一张等待一场雨的干裂的嘴唇、一份无家可归的伤痛……但他更是一个布道者,他诅咒暴力、强权、野蛮、抢掠、厮杀,他诅咒偷窥者、觊觎者、传谣者、说谎者、不思悔过者……

  我们的钥匙就打开了雨水的牢房,想想这暴雨倾盆的情景吧,
  被我们守护的万物,不听从神的召唤
  只在雨水淋湿的路上,传颂人间的福报
  再度上岸的河神啊,思乡的曲子,开始澎湃
  劳作的庶民红光满面,犹如岩石在扩张
  何时能把我们的脐带解开,与幸福并存的颂歌
  献给醒来的女王。还有几字形胎记,飘移不定的马啸
  会扶摇而上,或者悄然而立。哦,河神啊
  我们是迷途的羔羊,我们一边呐喊,一边在奔跑
  天空和大地之间白浪滔天,是苍茫,还是寂寥
  ……
  (《醒来的河神》)

  历史总是不断向前行进的,偶有遗落,但绝不会停滞,终结。终结的只是一种现象片段,延续的才是内核与本质,对,是本质上的一次次浴火重生,是重生,必然就会有新的生命出现,更大意义上是再造,成为一种更为丰富更为强力的存在。华夏民族就是在这样的衍进中成长为一棵坚不可摧的大树,是天地大合……
  行文至此,我们总算明白诗人的真实意图,他除了指明历史在自己的坐标系上应有的走向,更重要的是表达了自己对民族的人文观照,舍弃小我,成就天地间的大开大合,“时间的辞令/必然在诗人的手指上,结出硕果,直至,向北的高墙/被造物主视为敝履,帮我们把善恶分开 事物领回/各自的意旨,之前的误会,瞬间化为乌有”。他要人类在必要的生存基础上放下内心以身犯险的念头,把思维中的固化之念视为敝履,“让世界呈现一片辽阔的白”“为生民备下一万个大野,让他们自愿归家务田”。

  天地大合,我是否应该,是否,至少应该
  成为它们之间的稻草人,把我们的庄稼和孩子
  细心照看。即使一雨难求,天也塌不下来
  如果真的,天塌下来了,我会隐身在耕者中间
  等待,观望,再等待,直至某个时辰,一粒种子
  在大地上偶然复活,躲在塔楼里的钟声才会
  不失时机地叫醒众生……
  (《天地大合》)

编辑:高思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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