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儿时流水席

发布时间:   作者: 郝居忠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我时常怀念儿时的流水席。
  “流水席”跟风雅、含蓄的“曲水流觞”没有半毛钱关系,它是俗气的,俗得既直接又粗暴。铁打的桌流水的客,席一轮轮摆,客一拨拨来。西府流水席内容大致相同,但也十里不同俗,川塬沟梁略有差别。儿时,老家的流水席一般分为臊子面席、酒席、白事席。臊子面席用臊子面待客,酒席以酒菜待客,白事席有些特别,臊子酸汤就蒸馍,简单,顶饱。
  我最钟情的是放开肚皮咥的臊子面席。臊子面味道以酸辣为主,辣子、盐、醋是主角。辣子须用关中线椒,焙干后碾碎油泼,醋以农家自酿醋为上品。汤里要伴以底菜、臊子肉和漂菜。底菜用胡萝卜丁、豆腐丁、土豆丁、豆角丁或其他时令菜丁炒制,因为总是沉在汤底,所以俗称底菜,好比画家在画板上打的底色,增加味道的宽度厚度;臊子肉用大肉切丁,加以各种调料、香醋、辣椒炒制,肉香鲜嫩,能迅速渲染出富贵华丽的气质;漂菜大多以韭菜、蒜苗或葱切末,撒于汤中,画龙点睛,点缀、提味。面则是手擀面切成的细面条,讲究薄、筋、光。七十年代后,常以机器面待客,口感略微粗糙。
  臊子面宴一般只在结婚时才有,所以总是带着一股子喜庆气,这也是我喜欢它的主要原因。两岁开始记事,储存在脑子里的最早片段就与臊子面有关:我家的大厅房内,我和小我两个月的侄子坐在里屋的炕头,每人手里端了个小碗吃面,外面大厅里六张八仙桌上坐满了人,吸吸溜溜的咥面声此起彼伏,有人正用筷子从盘子里挑起热气腾腾的面条。
  婚宴臊子面,汤和面分开端上。我们这些七十年代出生过惯苦日子(相对现在孩子而言)的孩子,能心安理得地放开肚皮将美味狂吃猛咥,实在是一种难得的享受。每逢喜事,臊子面总要吃撑为止。结婚过事也是村里媳妇们聚集的节日,也是男女借机打情骂俏开荤玩笑的最佳时机,这些插曲,常常使人们凑了热闹忘了干活,所以,不是每次都能咥到酣畅舒展,汤来面不来、面来汤未到、面来汤已凉或汤来面已僵的事时有发生。
  记忆里,家乡的流水席从臊子面升级为酒席,大约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酒席花样也没当今这么多,但做得货真价实。我至今怀念最后那道菜:炒萝卜丝。煮熟晒干的萝卜丝被厨子炒得跟肉一般香。只是我们小时候不懂事,都特别厌烦这道菜,觉得太老土了,没有臊子面的辣爽,没有醪糟蛋花汤的时髦,经常一看见萝卜丝上桌,就钻出席棚逃之夭夭,几十年后却对它无比怀念,它其实才是酒席里的压轴菜。
  臊子汤就馍的白事席,总是带着悲伤的气息,与臊子面没法比,一笔带过。
  如今婚宴大多数在酒店里办,客人一次待完,主家省心、齐整利落,场面上也好看,体面奢华。但是,那些饲料培育的鸡鸭鱼肉、各种添加剂速成的冷热温凉汇聚到胃里是什么感觉,只有食客的肠胃知道。酒店里的臊子面按“窝”论,用比酒盅大不了多少的碗来盛,吃到嘴里醋是醋盐是盐汤是汤面还是面,调料之间相互还不认识。
  成家后,在厨房里摸爬滚打多年,家乡婚宴臊子面我也能做得很地道,能把自己咥个肚圆腹鼓,却仍觉得少了些啥。对了,是宴席上的热闹劲,没有人来人往、欢声笑语和嬉戏打闹——少了喜庆气的臊子面是不完美的吧。


编辑:刘芝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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