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剧场”再遭滑铁卢 悬疑剧如何突破创作瓶颈

发布时间:   作者:李宁  来源:文汇报

       自“《八角亭谜雾》浪费班底”之后,“迷雾剧场”今年推出的第二部剧《致命愿望》再遭滑铁卢。图为《致命愿望》剧照

  今年是悬疑剧内卷的一年,国产剧中扎堆涌现出《八角亭谜雾》《第十二秒》《双探》《真相》《双面神探》《致命愿望》等一大批悬疑剧,但整体水准与口碑远低于预期。尤其是顶着“迷雾剧场”光环的《八角亭谜雾》《致命愿望》先后折戟,不禁令人疑惑:刚刚热潮来袭的国产悬疑剧,为何这么快就遭遇创作瓶颈?

  流媒体时代,小屏观剧成为主流模式。为迎合注意力分散的观众的趣味,同时规避小屏幕在呈现场面奇观上的劣势,创作者们越来越偏爱营造紧凑刺激的故事奇观,由此为悬疑剧的发展提供了沃土。由于可将悬疑元素与犯罪、推理、动作、科幻等各种类型进行自由嫁接,悬疑剧体现出十分广阔的生长空间。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近几年全球范围内会出现一股“悬疑热”。在笔者看来,悬疑剧的核心在于悬念,在于种种不确定性的呈现,例如故事的迷离、人性的隐秘或现实的繁复。优秀的悬疑剧应具有缜密的悬疑故事、复杂的人物形象或深入的社会观照。近期许多国产悬疑剧之所以不及预期,恰恰是没有做到几方面的有机结合。

  故事强度的匮乏:

  无心悬疑或故作悬疑

  悬疑剧创作天然追求视听效果,例如夺人眼球的犯罪现场、扣人心弦的配乐等。但衡量其水准高低的根本,还在于故事成色。好的悬疑剧应具备足够的故事强度,即在情节上做到逻辑缜密、合情合理又别出新意。但近期蜂拥而上的国产悬疑剧,或多或少存在着一些内容硬伤。

  一是无心悬疑。在《八角亭谜雾》等一些作品中,悬疑元素只是扮演了其他类型元素的辅助性角色。同许多悬疑剧一样,《八角亭谜雾》也有意选择以小城为叙事空间,试图利用熟人社会复杂缠绕的人际关系来编织悬念。但整部作品借助少女玄珍被害事件更多地聚焦于家庭伦理关系,着力探讨原生家庭之于个体成长的影响,而多少忽略了悬疑推理层面的编织。或者说,该剧身披悬疑剧的外衣,却有家庭剧的内核。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导演王小帅本人偏爱以家庭伦理叙事观照时代变迁,此前他执导的《青红》《闯入者》《天长地久》等电影都不外如此。平心而论,《八角亭谜雾》对中国式家庭复杂关系的剖解还是较为深入的,抽丝剥茧地发掘出了人物间隐秘的情感与难言的创伤。但该剧有着“第六代”导演典型的美学趣味:偏爱手持摄影、关注日常细节、注重情绪渲染等。这种文艺范儿、生活流式的“慢悬疑”,难免令许多期待悬疑浓度和情节刺激的观众心生落差。

  二是故作悬疑。尽管国内悬疑小说创作者大有人在,但可供影视化改编的优质作品十分有限。或许是急于赶上这趟“悬疑热”的班车,许多悬疑剧尤其是原创剧普遍缺乏精耕细作的耐心,导致套路化、同质化现象明显。例如,有的作品悬念不够,只能摄影和配乐来凑;有的作品则患上“反转强迫症”,为了反转而反转,情节强行推进,缺乏合理逻辑。接档《八角亭谜雾》的科幻悬疑剧《致命愿望》则提供了另一种反面案例:前几集的故事线索莫名混乱,人物关系的交代语焉不详,没有快速导出核心悬念,导致悬疑效果基本靠故弄玄虚,观众也被各类杂乱而不必要的剧情所扰乱。

  人物深度的不足:

  纸片人与工具人当道

  除了持续的悬念所带来的情节刺激,悬疑剧的魅力还在于该类型十分适宜去塑造复杂多面的人物形象。悬念所指向的,往往是人心的多变与人性的幽微。《隐秘的角落》以少年朱朝阳一步步地坠落深渊为主线,触摸了人性最隐秘的角落,塑造了朱朝阳、张东升等诸多复杂而丰满的人物形象。但可惜的是,近期涌现出的国产悬疑剧在人物形象塑造上普遍缺乏深度,人物多沦为纸片人与工具人。

  所谓“纸片人”,是指人物性格扁平单薄、流于表面。以《第十二秒》为例,该剧的人物形象塑造就显得正邪对立、非黑即白。刑警队长赵亦晨等正面人物大义凛然,黑社会头目曾景元、犯罪分子杨骞等反面人物则坏得彻底,每个人物的底色与深度一望可知。即便该剧设置了许菡/许涟这对双胞胎,为剧情带来了一些悬念与张力,但仍然缺乏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深入开掘。换言之,该剧的缺憾在于没有描画出人性的灰色和游移。除了“纸片人”,还有一种纯粹为推进剧情而刻意设置的“工具人”。如果说“纸片人”强调的是人物性格的平面化,那么“工具人”强调的便是人物功能的单一化。例如,在《八角亭谜雾》中,每每在案件陷入迷雾的关键时刻总能给出破案思路的刘新力,就是一个典型的“工具人”。这一人物似乎游离在剧中复杂的人物关系之外,存在的主要功能就是推动案情发展,其成长背景、情感状态等则付之阙如。

  此外,近期国产悬疑剧之所以难出精品,演员表演恐怕难辞其咎。悬疑剧与一般的偶像剧不同,它需要的是有故事的脸,而非精致光鲜的面庞。《隐秘的角落》的成功,离不开秦昊、张颂文、王景春、刘琳、李梦等一众演员沉稳扎实的演技。今年的悬疑剧中,《八角亭谜雾》《双探》中演员们的表演还算可圈可点。尤其是每当段奕宏出现时,画面就仿佛有了质感,似乎他那张沧桑深沉的脸天生为悬疑犯罪剧而生。反观《致命愿望》,已过不惑之年的冯绍峰仍然卖力实践着吹胡子瞪眼的夸张表演法,年轻的范丞丞则似乎沦为一台面无表情的台词机器。即便是文艺片中有过上佳表现的文淇,也因剧作的限制没有太多发挥余地。

  现实力度的缺失:

  现实感大于现实性

  除了发掘人性的幽微,优秀的悬疑剧总能够追溯复杂人性背后的社会现实根源,从而推进社会秩序的稳定和社会法制的完善。实际上,每一种影视剧类型本质上反映的都是现实生活中的某种焦虑,而其社会功用正在于满足大众的欲望想象与焦虑祛除。悬疑剧,尤其是犯罪悬疑剧,往往更能呈现出社会发展中的一些结构性问题。例如,《沉默的真相》的可贵就在于描画了一群小人物如何在冰冷长夜中守望相助、不懈地寻求黎明与真相,并通过主人公江洋的罹患癌症与悲壮献祭展开对现实的思考。

  然而,近期的国产悬疑剧普遍在呈现表面现实感的同时,缺乏真正的现实性。这里所谓的现实性,是指对人物周遭的现实情状与社会议题的积极介入。《八角亭谜雾》虽然不懈地追问个体间的情感关系,但这种情感关系止于家庭空间,而没有表现出向社会和现实进一步延伸的目光。《第十二秒》尽管涉及人口拐卖问题,但主要将其作为女主人公的成长背景,而把叙事重点放在了正邪之间并无多少计谋可言的较量上。《双探》看似借助东北的空间与历史营造了一种阴冷沉郁、粗粝生猛的现实感,但缺乏对人物生长的现实土壤与社会结构的深入探询。萧瑟的东北边城、远去的国有林场、四散的结义兄弟,只是这则千里复仇与寻凶故事的背景板。实际上,近年来在我国悬疑影视剧中频繁出现的一些地域空间,原本是可以负载更多的历史与现实议题的。但在《双探》中,有的更多是用空间和色调营造的现实感,而非真正沉入人群、体察社会的现实性。

  总而言之,由于在故事强度、人物深度与现实力度等方面后继乏力,2021年的国产悬疑剧没能取得预想的成果。这或许是类型热潮下的必然局面,只不过来得有些猝不及防。它折射出国产剧依然根深蒂固的重数量扩张而轻质量发展的生产惯性,为今后悬疑剧的生存提供了镜鉴:内容与品质才是致胜之道。眼下,有《谁是凶手》《淘金》《平原上的火焰》《风起洛阳》等一大批国产悬疑影视作品已经或等待登场。这些作品是否能够摆脱目前悬疑剧面临的创作困境,我们拭目以待。

  (作者李宁为文艺学博士后、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讲师)


编辑:刘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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