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编《 孙犁年谱 》

发布时间:   作者:段 华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世界上干什么最孤独和困难?——写年谱。谁想体会孤独与困难,就写年谱吧。
  为什么这样说?我就是写年谱的人之一,亲身经历写年谱的孤独。说老实话,我低估了写年谱的困难,原以为只是材料堆积,后来才发现远远不是那么回事。
  30多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在南开大学图书馆翻看一册孙犁先生的《村歌》,歇息间踱到书架边随便浏览上面的书,看到《章太炎年谱长编》,当时并没有翻看,却忽然想给孙犁先生写一本年谱。
  从此,我开始留意收集有关孙犁先生的点滴资料。见到发表孙犁先生作品的报刊,随手记录下来;见到评论孙犁先生作品的文章、专著,也尽量记录、收集、保存。在南开大学期间,依靠学校图书馆的丰富藏书,初步积累了一些资料。
  后来到北京工作,获取资料的渠道就更多。我在北京的各个旧书店里流连,寻找与孙犁先生有关的旧书、报刊。在单位开好证明(那时候办借书证还要单位开证明),去北京图书馆(即现在的国家图书馆)、首都图书馆办妥借书证,此后在这两个地方成了常客,借阅有关报刊,查找孙犁先生的文章。图书馆里人来人往,众人的脸在我面前不断变换,但几乎没有人和我说过一句话,我体会到什么叫熙熙攘攘人群中的孤独,什么叫板凳须坐十年冷。
  任何机会我都不放过。在当时的北京军区战友报社资料室,保存着全世界唯一一份《抗敌三日刊》合订本,我查到了孙犁先生的《连队写作课本》等好几篇文章(不久前,我又托人找此报纸,准备再仔细梳理一遍,希冀能有新发现,不料因为军队改革,报社撤销,找不到了,实在可惜)。
  新中国成立后出版的报刊、书籍,相对比较好查找。但孙犁先生是从晋察冀边区、冀中解放区走出来的作家,战争年代物资匮乏,纸张质量低劣,很难久存;炮火纷飞,他发表作品的报刊或油印,或石印,印量小,保存下来也不易。我真是低估了给孙犁先生写年谱的困难,仅寻找他发表作品的报刊,就是难上加难。但我不懈努力,一个线索都不放过。能借阅的就借阅,能买下来的就买下来。日积月累,我搜罗了不少与孙犁先生有关的资料,甚至收藏了他1956年去南方旅行时带的介绍信。我也收存了不少晋察冀边区、冀中区的出版物,这是没想到的一个额外收获——如今,这些出版物都是文物了。
  同时,借助其他学者编的解放区报刊文艺作品目录,我把晋察冀边区、冀中区等所办现存报刊上的文艺作品几乎全部梳理了一遍——其中的甘苦难以用语言描述出来!在这个过程中,既有一上手就有收获的雀跃,也有几个月没有一点收成的失望;既有无意中发现新资料的激动,也有半年没有任何新发现的沮丧……总之,欢乐与痛苦交织,欣喜与悲观同在。
  写年谱当然要对谱主的作品熟悉,唯一的办法就是反复阅读。能让人阅读两遍的作品,我认为就是好作品,但我阅读孙犁先生的作品有多少遍?10遍?20遍?……记不清了。几十年来,我一遍遍反复阅读,甚至去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戍边时,带着的3套成套的书,除《汉书》外,就是《孙犁全集》《孙犁文集》。
  人生真有奇缘。在八师石河子市,我工作、居住的地方就是孙犁先生写到的他小同窗李之琏下放的单位。李之琏住过的房子已经破旧得没人居住,每天经过它旁边,我心灵深处都产生异样的感情。在塔克拉玛干深处,在罗布泊腹地,我都手不释卷,除了静心翻看《汉书》,就是循环阅读孙犁先生作品。昆仑山的雄伟,塔里木的沙尘,天山的明月,阿勒泰的风雪伴着我的阅读,陪我度过一个个孤寂的夜晚。反复阅读,使我能做到提到他作品的某一段话,大概知道在哪一篇文章中,收在哪一个集子里!熟读作品是写年谱的基本功,必须具备。对谱主作品越熟悉,年谱越靠谱。
  弄到手的资料,我都按年月日顺序排列下来,一开始是手写,后来输入电脑。日常处处留心,发现一点新资料,随时录进来,不知不觉间,竟积累了200多万字……30多个春夏秋冬,就这样悄悄过去了,我也从青年进入了中年,双鬓已然花白。
  最终成书时,我把200多万字的资料排好后,重新进行甄别、考证、删减,写成50多万字的初稿。在修改时,又把辨证文字大部分删除,就成了目前这个样子。所录所有篇目,我与人民文学出版社版《孙犁全集》、百花文艺出版社版《孙犁文集》一一对照,书信全部捋了一遍。年谱录入的篇目、书信,有不少不见于全集、文集。
  但是,凭一己之力难以备全,且限于自己的能力,年谱中错误还不会少。最初,还把弄好的8万多字莫名其妙弄丢了,在电脑上怎么也找不到,只好从头再来。在删减、复制、剪切的过程中,竟数次犯低劣的粘贴错误。现在,我之所以敢不掩鄙陋先行出版,是因为书中有很多我搜集到的第一手资料,有的是唯一一份,一方面可暂应读者急需,另一方面也是公开请读者指正。
  孙犁先生去世前4天,我驾车深夜到天津总医院,在他儿子孙晓达先生陪同下看望他,因为第二天下午我要到新疆伊犁出差,看他后就得连夜往回赶。下楼的时候,《天津日报》的周凡恺先生说:段华你要为孙犁先生做点事啊。我说:一定,一定。为了给他写年谱,我最近几年基本停止了文学创作。孙犁先生在世时,我没有告诉他我要给他写年谱。如今,他老人家辞世已经19年,这本书的出版,是我为他做的实事之一,也是对他最好的告慰吧。
  没有爬过崇山峻岭的人,不知道在山巅瞭望四周之壮阔景色是多么激动人心;没有跋涉过大沙漠大戈壁的人,不知道对绿洲里的生机是多么渴望向往……而我,体会到了。想到前后30多年经受了那么多孤独与困难,最终磨成这本书,我霎时觉得幸福满满,值!

编辑:刘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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