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声声

发布时间:   作者:贾军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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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黄苞谷——点黄苞谷——”刚进五月,一声声悠长的布谷鸟叫声就穿破云霄,响彻在秦岭南麓的山谷和河畔。在农民眼中,布谷鸟的叫声就如同一道强劲有力的抢收夏插动员令。霎时间,乡村如同按下了快进键,一下子忙碌起来。

不满六岁的儿子问我“点黄苞谷”是啥鸟,叫声像人说话一样?我笑着告诉他,它是布谷鸟,上天派来的神鸟,不断提醒人们:麦子熟了,抓紧收割种苞谷插秧。哦,原来是这样!儿子听后一脸虔诚,又循着声音寻找布谷鸟的踪影。

"点黄苞谷"学名为“四声杜鹃”,常隐栖树林间,只闻其声,难觅其影,音拟“快快布谷”,每隔2至3秒钟叫一次,被人称作布谷鸟,不同地方叫法不一样。在关中地区小麦是主粮。小麦黄一片,割一片,这是龙口抢食的重要法宝。因此,关中人把它叫“算黄算割”。在秦岭南麓的洋县等地,东片的金水、槐树关等丘陵山地,旱地多,收割麦子后就要抢种玉米,所以大多叫它“点黄苞谷”。而在洋县西片,谢村、湑水及城固附近,又叫它“换工做活”,这里以水稻为主,耕田插秧劳作强度大,人手少了就会晕头转向。于是就形成了相互帮忙的干活的模式。干活时,说说笑笑,既热闹不觉得累,又能提高速度。仔细分析,对四声杜鹃的叫法都是恰巧契合农时,提醒抓紧耕种主要农作物而得名。

 听着布谷叫声,我的思绪一下子飞回孩童时和参工后那段难忘岁月。上小学三年级开始,我们弟兄三个就被父亲赶着担粪砍柴,割草放牛。当时邻居们调侃说我们三弟兄如同少年劳改犯一般。等我们都考上学校后,母亲才说明他们的良苦用心:父亲读书少,就是让我们体验农村艰辛,走上读书这条人人羡慕的道路。那时,家里八口人,三老三小,主要靠父母种十几亩薄地维持生活。一来二去,我们练就了坚韧的筋骨和毅力。

在丘陵山区,水田少,收麦是一年中最神圣的大事。父母会提前泡好一大捆蓑草,在饭后、放牛或者下雨天搓绳子,每年至少准备一百担新麦绳。即使这样,父亲给我们特意捆小的担子也经不住我们在路上的颠簸和挣扎。三四十斤的担子刚压上肩膀,不过两分钟,肩胛上就有了钻心刺骨的疼痛。换左肩,换右肩,肩头就火烧火燎的疼痛。短绳、挑担、摔跤等意外时常发生。随着年龄的增长和一年年的磨炼,我们弟兄三人居然在山路上展开了担麦竞赛,唯恐自己落后丢脸。

割麦是一项长时间的攻坚战,我手上至今还留有刀痕。割麦前,母亲总要给我们煮上鸡蛋或者摊好油饼馍,再带上黄瓜或者一壶开水。我们雄赳赳气昂昂,扛着尖担,腰上别着镰刀,跟着大人气喘吁吁走上梁顶。凉爽的山风阵阵袭来,一望无垠麦田掀起了麦浪涌向远方。远处的青山如同巨幅写意水墨画,神秘莫测,令人着迷。分腿弯腰、左手挽麦,下刀平割,我们一鼓作气,学得有模有样。但不到半小时,汗水就一滴滴顺着脸颊流进眼睛和嘴角,咸咸的。麦芒刺痛了双臂,甚至转进裤腿。中午时分,太阳如同利剑一样射来,眼前亮晃晃一片。这时,我觉得晕晕乎乎,手脚就不听使唤,直到割伤手指,才引得父母亲一边责骂,一边慌忙扯下地棱上的蓑草根绒毛压在伤口止血。

就在近乎枯燥、单调的割麦劳作中,布谷的叫声声音就如同天籁之音增添了乐趣。我们弟兄三个一边割麦,一边学布谷鸟叫,看到有同龄孩子在附近割麦,我们互用鸟叫声打招呼。霎时,人声、鸟声此起彼伏,山顶上很是热闹。母亲说,点黄苞谷是老天爷派来的神鸟,它知道农事节令,提醒人们不要偷懒,抓紧割麦种苞谷,迟了就要减产挨饿。她说:人这一辈子,也如同种庄稼,一定要跟上时令,该干啥就干啥。记得上四年级那年端午,家里十多亩麦子黄透了。父母紧赶慢赶,却遇上了十多天淋雨,就连屋后最近的两亩多麦子也倒地出芽了。雨后,很多亲戚邻居都来帮忙抢收,但已于事无补。看着满穗的白芽,父母哀声叹气,埋怨着争吵了很久。当出芽的小麦面条刚端上桌,我们一尝,就纷纷撂碗绝食,饿着肚子去学校了,为此也没少挨打。从此,每到收麦的季节,父母亲就看天气,听预报,提早抢割麦子。我们家也再没有吃过芽麦面。我于是猜想:这布谷鸟真是神鸟,它咋就这么准确来提醒人们割麦种玉米?如果没有它,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错过种植最佳时间?

师范毕业,我顺利走上了教师生涯。哥哥去了他向往的广州大城市教书,弟弟正上大学,两人都退出了劳动竞赛。学校放忙假,我自然成了割麦的主劳力。有苗不愁长,一定要赶上节令种庄稼。这是母亲时常挂在嘴边的话。那时割完麦子,为了抢种玉米,父亲创新耕作方式,不耕地,直接在毛茬地里种玉米。我记得穿着胶鞋或者凉鞋,踩在麦茬上,有时麦茬会破底伤脚。母亲挖窝,我眼捷手快,总是赶在盖土落下来之前把两粒种子扔飞镖一样准确地扔进去。但看着茫茫的麦茬地,我感到迷茫,皱起眉头叹息:这要干到啥时间啊?这时,母亲对我说:干活是眼怕手不怕,三早抵一工。我一边默默体悟,一边听着远处的布谷叫声,一边幻想着能快点发明小型收割机,解决丘陵山区群众收麦难题......海阔天空地想一通,也就不觉得累了。

后来,随着工作的调动和在县城安家,加上脱贫攻坚等工作,回乡的次数越来越少。看着日渐老去的父母,我满怀愧疚。偶尔赶上收麦,我忏悔救赎一般,忙着担麦、安装脱机。二胎政策实施,父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耕作半辈子的土地,轮流帮着给我们弟兄三个带孩子。我想这下父母带孙子就没时间种地,就可以好好休养身体。其实,工作比种庄稼还操心。听到布谷叫声,夏收的劳作场面就自然浮现在脑海里,也时刻提醒着我:作为农民的孩子,不能忘根,要保持吃苦耐劳的本色。 蓦然间,我想到了远在异乡的父母亲,他们不就是我人生途中的布谷鸟吗?我始终牢记着他们的话:人的一生就如同种庄稼,一定要赶准时间节点去干该干的事情;种庄稼一定要实在,要舍得施肥,你哄它,它也会哄你,收成肯定不会好。

作者简介:贾军,中共党员,洋县首届文联主席,陕西省作协会员、省书协会员,有千余篇通讯报道见诸报刊和网络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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