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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雒忱先生长篇小说《百年炉火》已是2015年初夏的事,当时我还羁绊在遥远的柴达木。那天下午正百无聊奈地临窗观云,忽然就有一本秦砖一样厚重的书飞来案头。

大文也敲骨 ——雒忱先生长篇小说《百年炉火》读感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宋碧波 时间:2018-07-04

收到雒忱先生长篇小说《百年炉火》已是2015年初夏的事,当时我还羁绊在遥远的柴达木。那天下午正百无聊奈地临窗观云,忽然就有一本秦砖一样厚重的书飞来案头。

收到雒忱先生长篇小说《百年炉火》已是2015年初夏的事,当时我还羁绊在遥远的柴达木。那天下午正百无聊奈地临窗观云,忽然就有一本秦砖一样厚重的书飞来案头。虽然早就有所耳闻,但及至开卷,还是吃惊不小,直觉告诉我这可能就是一部泣血大作。作者雒忱,一个如我一样上世纪八十年代读过中文系,毕业后囿于“衙门”多年的“刀笔吏”,竟能不忘初心,于知天命之年得磨一剑,终成煌煌54万言的鸿篇巨制。

时至今夏,赋闲在家,又用差不多一个礼拜的时间重读《百年炉火》(以下简称小说),才真正为作者悉心营造的人文关怀和百年大千所震撼,为作品呼之即出的悲悯情怀所感动,也就有了想说几句话的冲动。

小说的时代背景横亘清末、民国以至新中国成立。通过讲述雒、牟、梁三大家族曲折纷繁、惊心动魄的乱世纷争和沉浮兴替,生动地反映了陈炉这个北方瓷都的百年沧桑,衍射出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自强不息的奋斗历程。在陈炉古镇,千年以降,炉火熊熊,生生不息;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粉墨登场,演绎了秘瓷一样考量人心和灵魂的史诗。作者在“楔子”中曾借梁泾渭教授之口有过一段精彩的议论,正好可以作为这部小说的注脚:“一座以陶瓷业为主要营生的小镇的历史中,那么多纠葛与惊险,那么多血腥和辉煌,那么多缤纷和繁复,以及那么多猜测和疑惧,令时人惊悚、后人回味。故事像一缸腌制多年的酱菜,味道深长而厚重,但酱色太重叫人分不清丝丝缕缕。陶瓷原料陶土是一份自然的馈赠,陶瓷制作是千年不变的产业,世事变迁与行业情形的变幻和竞争,演绎出来酱色的历史,有许多包容与情义,有几分相争与较量,有大义凛然的担当也有蝇营狗苟的暗枪。史诗记载的是撼动历史的波澜壮阔和与之相适应的美丽传说,而真实的生活截面却饱含了许多骚动与苦楚,许多意外和无奈。也许这就是生活的实相,也是历史的本来模样”。

值得注意的是,小说但经面世,就好评不断,一些作家和方家对其结构特点、人物形象、艺术成就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对作品的社会意义和文学价值给予了充分肯定。我没有文学评论的特长,闲暇只是弄些小诗小调自适自娱,故不敢冒然于鲁班门前抡大斧,只是觉着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这是一部天意之作。小说以制瓷、说瓷为主线,而“瓷”这一意 象,本身就具有神秘而神圣的象征意义。众所周知,瓷器是中国最能表达形象气质、最具生命活力的文化符号之一。古老的耀州瓷自宋元以后,遵宗古法,继往开来,历经千年灼灼不息,是瓷文化演进的一个奇迹。而雒忱先生恰恰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耀州人,上大学前在古镇陈炉生活了整整18年,大学毕业后又回到古镇所在地铜川市,先做记者,后为公务员。他熟谙这里的人事风物,甚至这块土地的一草一木,对家乡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历史文化了然于心。更重要的他对陈炉古镇辉古烁今的光与火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寄托。一切都是这么自然,仿佛冥冥中一种神秘莫测的力量早就赋予了他一个特殊的使命,驱使他要将陈炉的秘象从尘封已久的历史长河里挖掘出来,演绎起来。为了完成这一艰巨工程,他潜入历史传说的混沌之中,通过长期的走访调查、查阅比对、求证真如,积累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和素材,甚至不满足于历史和传说中有关秦直道、阿房宫等伟大工程“史海钩沉”的轻描淡写,毅然放下手头的工作,与文友一起,考察了大秦帝国的战备工程——秦直道等。他要为其“寻找点说法”,用作品中梁泾渭教授的话说:“与其说是考察,毋宁说是凭吊。凭吊的是古人的天下雄心、民族精神,凭吊的是开拓文明、革故鼎新、开辟历史新纪元的大气与伟略。”有了这些扎实的生活和素材积累,加上作者良好的文化修养和文学功底,匠心所至,一部巨著的诞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这是一部情怀之作。在梁泾渭教授身上,寄托了作者不懈的理想追求和浓郁的家国情怀。这是一个有良知、有抱负、有思想,却生不逢时、命途多舛的知识分子形象,是一个悲天悯人的社会学家,在他身上,既有知识分子的清高和疏朗,也有读书人的天真和单纯。残酷的社会现实和政治环境,使他一次次成了被动的“运动员”,这让他迷茫、纠结,更让他愤怒、甚至颓丧,最终活成了一声沉重的叹息。“他不能把自己的思想禁锢于一个狭小的空间,那样自己就会走上死亡之路”。这种“不自由,勿宁死”的信条,促使他打起背包走进渭北山林,走进旷野大地,走进塞外风寒。他要去寻访大秦帝国的龙脉、找回中华民族不屈不挠、叱咤风云的梦想。

小说最后,梁泾渭总是底气十足地吟唱父子共同用心血谱就的两首歌(《秦殇》和《直道谣》),虽然理想幻灭而精神不死。兹录《直道谣》于后:

天上一轮明月圆\天上月圆人不圆\妻儿老小守家乡\壮夫扬鞭赴阴山\不为辽阔为戍边关\长烟里巨人声声喝马鞭\烽火中旌旗猎猎迎风展\子午岭上飞鸣镝\千里漠北了烽烟\那是一柄安天下的剑\那是一支悲壮的歌谣代代传\扶摇九万里\万类皆霜天\为苍生谋划\为天下安然\天上一轮明月圆\天上月圆人要圆

可以想像,暮年的梁泾渭教授以一种近似癫痴的状态唱着这首歌谣的时候,会有多少无可奈何的感慨和憧憬!“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汉-佚名),有此种深深的忧患和淡淡的忧伤,天上的月亮不圆也应圆。

这也是蕴藉着大智慧的作品。读《百年炉火》,时不时会被一些妙语高论所击中。这些言论或借人物之口不经意间流露,或以旁白形式直抵人心。洞若观火,蕴涵哲理,富有智慧。且举几例:

——“世事对每一个过往都是公平的,你选择了花朵你就享受美丽,你选择了跋涉你就遭遇荆棘和崎岖。世上万物,自生至死,喜也罢悲也罢,那就是一条不归路,你每时每刻都在播种,每时每刻也都在收获以前播下的种子所结的里实,或多或少,或美或丑,或善或恶”。

——“上帝不救那些不自救的人,你的上帝就是你自己,准确地说就是你自己的觉悟和智慧,就是你生活的简单和充实,就是拒绝贪婪和自私。有了这些,世界就永远不会抛弃你”。

——“佛求无量佛,道追久视生。对生命来说,有胸襟地活着就是硬道理。看来的来去的去,犹如看四季之变化百草之荣枯。一个坦荡的人习惯了春风夏雷秋月冬雪,只在养浩然之气,一切变化都会是过眼烟云”。

受作者启发,我也似乎有了些感悟。毫无疑问,信仰是人生第一财富。如同佛教,它当然首先是宗教,但更是科学。人的一生是那么的匆促和无奈,如能在有限的生命里与无限的佛陀大自在自觉结缘,你就会于不知不觉间忘却烦恼,变得聪慧、变得宽容、变得快乐。你就会如释重负,风轻云淡。人生亦悲亦喜,不好不坏,不苦不乐,山河大地成住坏空,芸芸众生明明灭灭,一切都在兀自轮回。重要的是能够心境相应,不起三垢,常住真心。

读《百年炉火》,也时不时会被小说氤氲的文化气息和传递的生命信息所触动。比如小说第十八章,用许多诗意的笔触叙述了制陶人虔诚而别致的泛神教崇拜文化,以轻松而戏谑的笔触写活了国人供奉神明时,复杂、狡黠而又无奈的心态:

“功浩大,不易成,首事诸君费经营,立功且立名。献殿大,五楹多,丹楹节刻非一科,正好供我佛。栖神橱,非大厦,宝洞三座甚古雅,一佛二菩萨。东佛窑,西佛窑,佛上有佛法力高,廿四天尊朝。关圣祠,仍旧贯,体贴帝心不改变,一心只有汉。广生祠,四明楼,接梯连步登瀛洲,檐前卧斗牛。左黑虎,右灵官,四圣祠前松柏寒。一天门,韦默阁,百丈层台接碧落,奇想谁能若。歌舞台,为报赛,斋明盛服祭如在,人心谁不快。志愿大,功乃奇,无德无才谁敢为,宜乎万古垂。”

一个并不很大的清凉寺,不但供奉着佛教的一佛二菩萨和护法韦默(韦驮),道家的二十四天尊(也可能是佛教收纳的护法——婆罗门教的二十四诸天),甚至道教传说中的凶神黑虎和灵官也位列其间,更有“三教”共尊之神,广受民间崇拜的关公、关帝、关老爷。三教共存共处,看似不大讲究,却又那么的和谐有趣,映射出人们笃信举头三尺有神灵、红尘也有佛性的敬畏思想,昭示了佛家普渡众生、空其所空,道家天人合一,儒家“有容,德乃大”(《尚书》)的理想境界,也暗喻中华民族大气磅礴的文化包容精神。

最后想说的是,小说植入了不少地缘历史文化知识,似可再精炼一些。在一部以故事情节见长、人物形象取胜的作品里,过多的议论和集中的背景介绍(有别于场景描写),有时会冲淡小说的艺术感染力,虽然这些文字也是别有情趣。我揣测,也许是作者觉着这些史料、事实得之不易,不忍随意割舍的缘故吧。但总体上讲瑕不掩瑜,并不影响小说成为一部闪耀人文关怀思想的敲骨大文。

2018年6月17日


编辑:慕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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