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长篇小说连载 书房沟（109）

文/李巨怀

共产党刚刚撤离龙中县城的当天傍晚，袁县长这些肩负保家卫国重任的“国家栋梁”就“光复”了龙中县城，当夜在县府召开了全县的党政军中层以上人员大会。看着唾沫星子乱飞、慷慨陈词大表国民党击退共产党神功的袁县长的即兴表演，台下稀稀拉拉听众中，王茂德就觉得可笑，你袁景珏堂堂龙中县几十万人的父母官，一枪未放，和共产党部队连个照面都没打，就逃到了龙中县境外，现在你还大言不惭声称自己游击东西，纵横八方，抵抗共党，看来国民党真是气数尽矣。不管怎样，我王茂德虽未主动出击钳制共党，但我却坚守城池，保全了一方百姓的安全。龙中县的游击大队在雷天星大队长的带领下趁势打进了田家坡，打开了面粉厂的仓库大门，把上千袋的面粉叫田家坡四周的百姓搬抢了个精光。面对摧枯拉朽之势犹如洪水滔天般的共产党，你们这些拿着党国俸禄的公务人员都逃得无影无踪，更何况我这在官谱上名不见经传的小厮呢。好在袁大县长并没有追究他的畏战之责，竟然还不吝口舌地多表扬了他几句。看着台下如丧考妣般的龙中县政客们的沮丧劲儿，王茂德也不由得感同身受，内心发出天将变脸的感喟。

袁景珏县长安排给龙尾乡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协助县保安大队彻查田家坡杨啸天面粉厂仓库被抢一案，为此县衙门还连发两次通告，要求主犯必须自觉认罪，从犯和参与抢劫的普通群众只要还回面粉就不追究刑事责任。通告发了两次，胆小怕事顺手牵羊的普通群众陆陆续续缴回了一二百袋的面粉之后，就再也没有返库的面粉了。面对杨啸天一天三通电话的催办，乔大疤子不得不挨家挨户催查。检举有奖、限时严办，各种法子都使尽了，又缴回了不到一百袋。还剩下三分之二的面粉就是不见踪影，抢面粉的群众回家把面往面缸里一倒，面袋子都舍不得丢，一个小铜板买五包染料随便一染，做衣服、抹布嫽得太，谁还怕你进家门巡查。乔大疤子实在没辙了，就把追缴面粉的任务往各村各保一分摊，限时十天各村必须按期如数缴足任务额，否则，逐村逐户依人丁数强征。

乔大疤子没想到他这一贯都很奏效的法子竟然引起了震惊西府的龙尾乡上千农民的交农事件。催缴任务下达后，书房沟的当家人王茂德心里清亮得像明镜，乡里乡亲的你去谁家追查？抢面粉的那天，姜财儿就亲眼看见书房沟几个不怕死的汉子一人扛了好几袋面粉往家里跑，更甭提他私下打听摸底落实的嫌犯。书房沟是距面粉厂最近人口最多的村子，据他估计，最少有三分之一的面粉落在了他们书房沟，沟里上缴的面粉也只有几十袋。村民们在时下一年中粮食最紧张稀缺的春荒时月，吞进肚子里的白得像雪的面粉谁愿意吐出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苞谷黑豆稻黍豌豆变换着熬日子的穷苦百姓，连一顿稀汤面都很难盼着的日子，谁在这个时候不做吝啬鬼呢？

精明强干的王保长在进退两难的十字路口，再一次使出了叫外村百姓瞠目结舌的举措，他叫姜财儿从宝鸡城用自家的三辆大马车买回了一百五十袋面粉，一百袋顶数缴了公差，五十袋发给了在他眼里日子过得眼瞅着断顿没有能力抢面粉的穷苦人家，偏心的姜财儿给李秋婵一户就分了两袋面粉。王茂德自有他的小算盘，眼见着要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天下，钱是包袱，也是催命鬼，这点儿见识他还是有的，此刻，他还能做什么呢？龙尾乡几个村的百姓们，在本村缺乏像王茂德王大善人这般爱民如子的当家人时，能做什么呢？见天日涨的各种捐赋逼得家家户户都愁断肠的时候，再强迫着每家每户平摊面粉，况且，大多数村户人家都是安分守己未沾一马勺面粉的良民，肺不气炸才怪哩。乔大疤子和大老鸦几个仗着百十名如狼似虎的士兵却不理这个茬儿，有几个士兵，竟然在东乡村里大打出手，开始哄抢百姓的家资。早就憋得气没处撒的东乡村民们，在“不怕枪炮打，也不怕刀砍”的练神团“硬肚子”气功人的带领下，一夜间竟然啸聚上千人，由这几个“硬肚子”带领，各持犁头锄耙等农具，向龙中县城进发，向县衙上交农具。在这浩浩荡荡的上千人的教唆引领下，塬上饱受捐赋折磨的群众也自发扛起农具从四面八方向县城拥来，日头当顶的时候，整个龙中县城四个城门都被漫山遍野的群众围得水泄不通。

（未完待续）

编辑：图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