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大局观（连载59）

黄霸任丞相后，即在全国推广这一模式，郡国进京述职汇报工作的官员被分为三等：“有耕者让畔，男女异路，道不拾遗，及举孝子、弟弟、贞妇者为一辈，先上殿，举而不知其人数者次之，不为条教者在后叩头谢。”有典型成果的为第一等，有具体措施、典型不突出的为第二等，既无措施也无典型的为末等。“叩头谢”，指的是要做出深刻检讨。汉代名臣张敞时任京兆尹，他对黄丞相这项措施很不满，上书汉宣帝，措辞相当严厉。张敞认为国家治理的根本是教化民风民心，这种抓道德表象的政策不仅会使官员弄虚作假，“敢挟诈伪以奸名誉”，还会导致民风败坏，“浇淳散朴，并行伪貌，有名亡实，倾摇解怠，甚者为妖”。刘询虽不是大帝，却是明君，他不在乎损伤自己的面子，因为有诏书在先，果断采纳了张敞的诤言，这场政治秀由此被终结。　　

地位暴露人格，如果黄霸不做丞相，肯定会有很多人相信他是大丞相的材料。不幸的是，黄霸做了丞相，于是就有了《汉书·循吏传》的史评：“霸材长于治民，及为丞相，总纲纪号令，风采不及丙、魏、于定国（丙吉、魏相、于定国均是汉宣帝时的丞相），功名损于治郡。”但黄霸也确是善政的地方大员，是难得的好官，任太守时，体恤民苦，廉政俭朴，“霸以外宽内明得吏民心，户口岁增，治为天下第一”。世上的事情，开始时都是千头万端的，但到了高耸地带，难处差不多只剩下一个，就是叫格局或境界的那种东西，这道大坎迈不过去，就别硬撑了，认命吧。　　

老政治的痛点

脏唐臭汉

“脏唐臭汉，何况咱们这宗人家。谁家没风流事，别讨我说出来。连那边大老爷这么利害，琏叔还和那小姨娘不干净呢。凤姑娘那样刚强，瑞叔还想他的账。那一件瞒了我!”（《红楼梦》第六十三回）话是贾蓉说出口的，但根子在作者心里，曹雪芹讲脏唐臭汉，指的是朝廷及权贵人物的“淫失之行”。

我列举大汉雄风腋下的几桩“汉臭”:　　

“（汉惠帝）四年冬十月壬寅，立皇后张氏”（《汉书·惠帝纪》）。“太后立帝姊鲁元公主女为皇后”（《汉书·高后纪》）。两句史话指的是同一件事，汉惠帝刘盈娶的是外甥女。刘盈的胞姐鲁元公主，下嫁赵王张敖，生女张嫣，吕后做主，把外孙女嫁给儿子。　　

“孝武陈皇后，长公主嫖女也”（《汉书·外戚传》）。汉武帝刘彻的首位皇后陈阿娇，是长公主刘嫖的女儿，刘嫖是汉文帝女儿，汉景帝胞姐，武帝刘彻的亲姑姑，封馆陶公主，下嫁堂邑侯陈午，生女乳名阿娇。（“金屋藏娇”一词即源于此。）刘盈娶外甥女，刘彻娶表妹，均无后。　

“（武）帝姑馆陶公主，号窦太主，堂邑侯陈午尚之。午死，主寡居，年五十余矣。近幸董偃。……出则执辔，入则侍内”（《汉书·东方朔传》）。馆陶公主刘嫖豢养董偃，从十三岁起，至十八岁“圆房”收为内侍，武帝刘彻去看望姑姑兼岳母，称呼董偃“主人翁”，今天主人翁一词是人民群众，在汉朝专指长公主的小鲜肉。“后数岁，窦太主卒，与董君会葬于霸陵”。董偃因舆论压力，三十岁郁郁早逝。刘嫖弃丈夫，与董偃合葬，且葬于父皇汉文帝霸陵，属于入祖坟。刘嫖也算敢为天下先的女子。　　

“元朔中，偃言齐王内有淫失之行，上拜偃为齐相。……乃使人以王与姊奸事动王。王以为终不得脱，恐效燕王论死，乃自杀”（《汉书·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元朔是汉武帝年号，从公元前128年到公元前123年。偃是主父偃，武帝刘彻的大臣，他向武帝告发齐王与胞姐有淫乱行为，并由此出任齐相，到齐赴任后，让人捎话给齐王，说皇上已知奸情。齐王在极度恐惧中自杀。因为此前不久，燕王才因为乱伦被处死。主父偃有政治才华，但人品差，爱告黑状，下场很惨，被诛杀全族。　

“帝作列肆于后宫，使诸采女贩卖，更相盗窃争斗。帝著商贾服，从之饮宴为乐，又于西园弄狗，著进贤冠，带绶。又驾四驴，帝躬自操辔，驱驰周旋”（《后汉书·孝灵帝纪》）。东汉汉灵帝刘宏是亡国皇帝，也是无耻荒淫衰君，在位二十一年。十二岁即位那一年，即在宦官操盘下发动文化大清洗（党锢之祸），杀捕文化贤臣数千人。刘宏偏好一出“市场经济”的后宫游戏，在后宫建商业一条街，宫女依柜台俏卖，他装扮成商人沿街选购，随兴淫乐。还有更恶劣的，给狗穿上官服，佩上印绶，出入宫殿，“狗官”一词由此而起。他业余时间在后宫搞自驾游，驾四驴车。范晔给刘宏的史评是，“灵帝负乘，委体宦孽。征亡备兆，《小雅》尽缺”。　　

清代学者顾炎武有一名言，“士大夫无耻，是谓国耻”，对此深恶痛绝。

（未完待续）

编辑：白糖